是薄荷不加糖

最近忙忙忙,更新慢慢慢

【6713】很多次他想要言爱,这一次他没有


“你喜欢人家,干吗不告诉人家?”


可乐吮着嘴里的波板糖,过了一会似乎觉得吮着吃太没劲了,便将糖果一口咬下。糖果碎下一块被她用舌头卷入口中,在齿间咀嚼。草莓的香甜于她的口腔中炸开,女孩餍足地眯起了眼睛。


“我就说你今天怎么这么主动来陪我玩滑板,还请我吃糖,原来是为了追女孩子啊。”可乐从嘴里抽出那块糖,凭空点点伍六七的鼻子,“太不厚道了阿七,这么大事儿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我只是……”伍六七挠挠头,耳朵红了红,显出一副难为情的模样。他与女孩一同坐在海边公路的护栏上,迎面而来的是来自大海的咸湿的气息。他眼前的沙滩在阳光底下闪烁着金芒,教他想起那晚映有漫天星辰的海,海风替他安抚漫上双颊的燥热。他被着景象催出几分茫然似的,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可乐见人摆出一副丧气模样,抬手比了个“停”的手势,吹了个短促清亮的口哨,旋即一脸揶揄地冲伍六七笑:“别怂啊阿七,喜欢就去追嘛!加油阿七,我可是很看好你的呦。”语毕,女孩两手握拳,在胸前压下比了个加油。


“我……”伍六七张了张嘴,头与两条手臂一同无力地垂下了,他嘴角耷拉着,让女孩本能地察觉出事情似乎不像她所想象的那般简单。她很识时务地闭上嘴巴等待下文,面前的男人忽然抬起头对她摆出一个虚虚的笑——说是笑,其实和哭也差不了多少。女孩见了,心底那点恨铁不成钢也消散了,竟只剩糖果也掩不住的苦涩。


男人开口,话里不知涵盖几多无奈与哀恸——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喜欢她。”



一定要看的前情预警!!

 


原作《刺客伍六七》

 

 

CP:6713原作向

 

 

*意难平产物,梅小姐有空一起去民政局结个婚啊

 

*前两篇的补充视角,本质仍是无脑甜宠文,本意是想看恢复记忆的首席与梅小姐在同一张床上互诉衷肠(??

 

*有对柒/伍六七和十三的过去捏造,与动画内容有出入请见谅

 

*关于十三和阿七的见面我其实没有重温动画所以是凭记忆写的,如果有错欢迎在评论指出(但我不会改的因为懒

 

*人物性格严重ooc,请谨慎观看(此条高亮)

 

*建议与前两篇☟共同食用,不然可能看不懂

很多次她都在等待,这一次她没有

很多次他袖手旁观,这一次他没有



00.

“我不确定什么是喜欢,如果贸然说出口的话,会令她困扰的吧?”但是有些心情,总逼得他不得不一吐为快。



01.

伍六七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他穿着规整的刺客服,手里提一把玄铁长刀,脚踩着玄黑森林的土地。


位于神锻国最北端的玄黑森林,终年不见阳光。浓雾汇聚在森林上空,遮蔽日月,铺展出诡谲的紫黑。脚下是早已干涸皲裂的土地,如蛛网般盘曲复杂的纹路密密麻麻地占据了地表。阳光雨露是此处最为稀缺的物什,而这片贫瘠的土地却能生出一片森林。能够扎根于此的自然不会是普通植物,没有名字的树木扭曲着腰身,破开地面的碎土,伸出同样扭曲的枝节。没有叶片愿意栖身于仿佛被烈火烧得焦黑的树皮,漆黑的渡鸦倒能扑棱着翅膀屈尊纡贵地立在枝头。路旁有数只渡鸦啄食暴毙的鼠类,他经过时非但不曾惊走进食的鸟群,反被黑鸟暗赭的眼睛盯住,那眼神仿佛在看又一个不自量力的死人。鸟群爆发出兴奋的嘶鸣,恍若金属划击般尖锐。诡异的风将他的兜帽一把扯下,同时袭来的是远处的腥臭。他眸光一扫,寒意由鸟类体内跳动的软肉开始向全身蔓延,鸟群仓皇逃窜,落下乌黑的翎羽,覆在血肉模糊的腐尸上,流动着暗紫色的光泽。


他脚步未停,右手从怀里取出纸卷展开,纸页上绘制的俨然是一幅属于玄黑森林的地图。


他跟随地图来到了一处湖泊,灰白的雾笼罩在上方。这片水域并不算小,附近的土地却干涸至此,想来水里必然潜藏了危险。湖水浑浊,不知藏纳有多少污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他折了根树枝搅动水面,平静的湖水裂开波纹,湖面之下暗流涌动,乍然从中跃出一条怪鱼。那鱼体型庞大,却未生眼睛,头部上方生出弯曲的背鳍,末端吊一根发光的皮瓣。它张大嘴,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岸上的人神色未变,反手将树枝刺进怪鱼的皮肉里,没费多大力气便制服了它。


怪鱼驮着他往湖中心游去。他穿过迷雾,腥臭味更甚,映入眼中的除却湖水,还有插入水中的无数刀枪剑戟。他一路上用眼神将水中的武器一一扫过,一时分不清哪些是工匠锻造时遗弃的失败品,哪些是前人身死后遗留的无字碑。


“那里是英雄墓、刀剑冢,从来没有人能从里面活着出来。”在降雪的街道,白发男人如此说道:“不然你以为,这样厉害的武器,为何至今仍只流传于众口纷纭中。”


“那是一把诅咒之刃,危险的并不只有千年恶灵。”


恶灵被他斩于刀下,他立身于原为恶灵占据的高台,他此行的目的散发着惑人且不详的紫光。


他额角还在往外渗血,粘稠的血液粘住他的发,糊住他的左眼。而他听见了刀的呼唤,刀在他耳边絮絮私语,一遍又一遍地引他靠近,他从未听过如此诱人的声音,它正召唤他,教他握紧它、驱使它、占有它。他迫不及待地要将它据为己有,仿佛摆在他眼前的是散发着甜美诱人香气的果实,而非充满了诡谲不详气息的凶器。他兴奋地浑身颤抖着将手握上刀柄,尝试调动周身的气以驱使它。只一刹,原本悬浮于半空的千块碎刃剧烈颤动,便如受到感召,齐齐聚拢至刀柄,自行拼凑出一柄完整的长刀。魔刀刀刃相接铿锵震耳,一时间紫光盛目,周遭刀剑嗡鸣之声愈演愈烈。俄顷,紫光猝然消退,徒余碎刃相接处与刀柄纹路上的盈盈紫光。与此同时,耳边炸响金属破裂之声,他只立于原处,便能感知到湖中的所有兵器——包括随他前来的玄铁长刀——此刻都化作废铁。湖上的迷雾被紫光驱散,刀柄的恶魔犹笑对他,鬼面狰狞。


两对赤眸于昏暗中交汇,刀言:“我已在此等待了上百年。”


他怔然,刀诡笑道:“身残体弱者不配面见我;愚昧无知者不配触碰我;平庸无奇者不配拥有我。”


他沉下心来,漠声道:“依家我得到咗你(而今我得到了你)。”


“错了,”刀笑得愈发瘆人,“是我选择了你。”


“你喺度故弄玄虚,你只不过係一把刀(你在故弄玄虚,你不过是一把刀)。”他道,“我识得你,你係魔刀,你嘅名嗌千仞(我认得你,你是魔刀,名为千仞)。”


“你又错了,”刀讥讽道,“我是魔刀,但我不唤千仞,那是世人的说法,你最好不要强安在我头上。”


“嘅你叫乜名?”


“我没有名字,就像你一样。”刀狞笑着答。


“刀是不需要拥有姓名的。”


他缄默,高空中突兀传来一串轻柔的问语,将紫黑的浓雾破开一道缝隙,倾斜下一束温暖夺目的天光——


“你叫什么啊?”


“你也有刀吗?”


“你的刀是用来做什么的?”


那声音很干净,他曾经在哪听到过,他暂时想不起了。但他想,与这声音比起,梢头的新雪与乍泄的天光也不过如此了。


“你没有名字,就像我一样。”未待他应答,刀便哈哈大笑起来,“我是诅咒之刃,生来便是为了杀人。我是如此,你亦如此。”


“嗰係你,”他摇头,“唔係刀。”


“有区别吗?刀都是如此。”刀不以为然,“我们在安逸中消亡,在杀戮中永生,这是我们的宿命,你逃不掉的。”


他站在光束外边,置身于黑暗之中。他抬头仰望天际,灿白的芒几乎刺瞎他的眼睛。他感到无能无力的愤怒,于是他张开了嘴,声带振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他听见自己在问——


“你叫乜名?”


伍六七呼吸一滞,由梦中惊醒。他拍着胸脯喘气,脑海中只余下那只猩红的眼。伍六七甩甩脑袋,余光中,刺客服与千仞都安静地躺在身侧。他往卫衣口袋里一摸,手指触到被他的身体捂热的玄铁,他将其拿出,对着月光端详了好一阵,剪刀在月下泛着莹蓝的光。他这才放下心来,长吁一口气,又珍重地收起它。海浪起伏于身下,他环顾四周,唯有幽蓝的海水入目。他看不到岸,也不知木筏要漂往何处。远方的海水平直成线,往上是一片泼墨似的天空,苍茫中,只一弯孤寂的月。前路冥冥,而今夜无星。


他突然间想起了之前的很多个有星星的夜晚。这是他在海上的第三个昼夜,三天他没有看见星芒。他有点想念那些星星,也有点想念她。


这种莫名而来的情绪,这种如影随性的思念的心情,能够称之为喜欢吗?



02.

发廊的桌上有一封钉着暗镖的、未来得及拆封,或说不敢拆封的信。


伍六七离开小岛前,与许多人见了面,也道了别。他来时太匆忙,未能与他们有一个美好的开头,至少离开时能好好地再看他们一眼,认真道一声再见。他说再见,归家的学生问他能否看一场表演;年迈的海军问他能否替自己理发;异乡的武士问他能否传授恋爱秘籍;患病的少女问他能否留下;买牛丸的老板问他能否放弃贩卖牛杂;救他的友人则绑着绷带提醒他还欠着巨额医药费,问他能否归来。而他说再见,没说是否再也不见。


他最后也没能与那位刺客姑娘——梅花十三见上一面。


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敢见。他并非怯弱之人,只是一对上姑娘的眼,他对敌时的气魄与无畏便似从未存在过般通通消散了。他怕临走前一看见那双眼睛,此生便再无法脱离。此外还有一点,他对所有人说再见,却独独不想这么对她,他不愿同姑娘道别。他偶尔也会自欺欺人,以此令生活看起来还算有趣,好教他能够稍微快乐一点。他执意不去见她,连心底也不愿说再见,仿佛他接下来的漂泊都能有她作伴。他笃定了不能和姑娘见面,所以一切足以动摇此念的物事他都选择避而不见。包括那封未拆封的信件。


他几乎能猜到他们见面时姑娘会说些什么话。她会揪着他的衣领,板着脸扮作凶恶的模样,她会告诉他,他已经暴露了,随后勒令他离开,逃到一个谁——包括她——也找不到的地方。但这其实也只是他的猜测,他实际没有见到她,也不很算了解她,他与她认识的时间其实短得可怜,相处的时间则要更少。他顺着这条思路往下想,又很悲哀地发现他们交流的时间要更少更少,并且绝大部分时间他们并不曾在很好地交谈——他们总不能在同一频道上。姑娘每回找他都是公事公办的模样,偶有几次或许掺杂了几分私心,而他总在顾左右而言他。他摸不准这些所谓的私心能在她心底占据多大的分量,却又要借此来判定自己在对方心里也占有一席之地。


那她呢?那位姑娘又能在他心里占据多大的分量呢?


他的心霎时有些慌乱。这种慌乱的来由是很莫名的,好似任何事情碰见这姑娘总会变得分外棘手,以前是,现在也是。可他与她何来的以前呢?或许是今生的纠葛,或许是前世的因缘,前者他不记得了,后者他也无从得知。总而言之,梅花十三在他心底还是占据了极大的一块地,然后呢,难道这便可以上升为喜欢了么?他连喜欢都不敢确认,又从何言爱呢。伍六七一向自诩拎得清,事实确也如此,他在大事大义上从不犯含糊,唯有面对自己时他不知该采取何种态度,现如今又多了个女孩子。


他生有蓝色羽毛的友人得知了他的困扰,取下挂在脸上的墨镜,淡定地吐了口烟圈,用他独特的嘶哑的嗓音问道:“你知道吊桥效应吗?”他眨了眨眼,回想起自己与梅花十三为数不多的几场交集,觉得对方讲的有几分道理。


他在某日夜里突然梦见了那姑娘,一对湖绿的眼直直地望过来,仿佛要在他身上灼出一个洞。他站在原地,全身上下连一根头发丝都动不了,只能待在原地接受目光的洗礼。可姑娘很久都没有说话,也不曾有什么动作,他摸不着头脑,只好悄悄地抬起眼,撞进一潭幽深的池水。他一瞬间读懂了绿水下潜藏的情绪。这双眼的主人在告诉他,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二人之间泾渭分明,她要杀人,他要救人,同时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不让自己成为她的刀下亡魂。


既然如此,绿眸的主人忿忿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伍六七?


被点名的他没法否认自己做出的种种为引人注意的行径,只好无奈又心酸地开口——


“梅小姐。”



03.

他唤她“梅小姐”。


他喊得很固执,而姑娘也从未纠正过他。或许这于她不过是个称谓而已,她是无所谓的。姑娘只要知道有人在喊自己就可以,梅小姐也好,梅花小姐也罢,便是故作熟稔地唤她一句十三,她也只会稍稍拧眉,不多时便又恢复了平常的冷清。只要不过火,她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他为此、为能继续唤她“梅小姐”而沾沾自喜。这世上,有太多人会唤她梅花十三、唤她十三,又或是唤她梅花小姐了。并非是说这些称谓不好,事实上姑娘名字里的每一个字拆开来放到他嘴里都似夹了蜜糖。但这样唤她的人太多了,他不愿意让她的名字就此湮没于大众口中。所以他唤她梅小姐,世上独他一人唤她梅小姐,极隐晦地向姑娘昭示着他的特殊。伍六七想,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只他一人喊的梅小姐,仿佛也只是他一人的宝藏。他将这三个字珍重地含在嘴里,心里将它们当做融了雪的白梅、当做晶莹无暇的水晶、当做林间清冷的月光,当做这世间所有美好而不可及之物。他不敢将其久留,一定要当着姑娘的面念出来,似是怕其受自己身上凡间的烟火气的影响。他一字一字地念得庄重,念得虔诚,不敢沾染上半点亵渎的心思,态度端庄得不亚于教堂中祷告的信徒。他一面渴求对方发现自己的心意,一面又唯恐对方真的发现了什么,于是便在后边接上一连串不正经的话语。


如若是这般的珍视、如若是这般的真诚、如若是这般的患得患失,那么胸中这股几欲喷涌而出的情感能够称之为喜欢吗?


能么?不能么?如果能是为什么能;如果不能又是为什么不能?盘踞在脑中的这些疑问的答案是什么,此题还有解么?



04.

他回想起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确乎并不如何美好。


第一次他瘫坐在地上,险些死于机器人的激光炮下,姑娘一刀削落了机器人的脑袋,也看见了他的令牌,寒声质问他的由来。第二次他正撮合一对情侣,姑娘突然出现对他穷追猛打,他急于闪避,划破了姑娘的面具,后又夺走对方的吻。他发誓他绝非有意,仅是在姑娘靠来之际不曾将头偏离。第三次他面临巨大危机,姑娘突然出现,并扬言要取伤他之人的性命。她替他挡下沉重一击,还要再挡,他将她推开独自迎下,后又搂过她的肩膀奋力迎敌。他再次发誓并未占姑娘便宜,毕竟之后的记忆模糊不清。第四次他正讨取抓捕刺客的赏金,姑娘突然出现在他眼里,他很兴奋地寻找共同话题,而姑娘不为所动,冷着脸教他远离。第五次他在天台晾衣,一模一样的白色卫衣整齐排列在一起。姑娘站在楼顶,不由分说地开始对她攻击。最后他明锐地觉察到姑娘并不真想要他的命,他要与她打赌,姑娘爽快答应,话里话外都是教他离开的真心。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得寸进尺地要求得与姑娘亲近的机会。之后他替姑娘拦下暗器,姑娘无意再赌,告诉了他来因,他却只感谢姑娘赠送他武器。第六次他与人天台较量,他用剪刀划破前胸,姑娘便于此时从天而降,宣告他的命属于她。姑娘因他分心,眼看就要挨下一击,他发了狠,将人搂在怀里,迅速结束了战局。他第三次发誓将人搂在怀里并非有亵玩之心,只是情之所至,迫不得已。夜里他四处转悠寻得姑娘身影,将他物色了许久才买下的衣裙送至姑娘手里,并再次对其发出邀请。第七次他收到一封来信,信里邀他同去海边,末尾署了姑娘的名。他并非没有猜到这是为他设下的局,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会尝试去抓紧。他提前了很多出门,以便有充裕的时间准备。路上他换了西服,买了三枝玫瑰,一枝错献给了姑娘的姐姐,被后者残忍摧折。所幸姑娘最后也还是来了,尽管目的并非是他,他也将错就错,按先前计划好的那般为姑娘唱了情歌,献上了两枝花。关于那天晚上,他只记得姑娘红着脸,手里握着他的花,背后是一片缀满明星的海。第八次他与人公园决斗,结束后结界撤开,姑娘在远处愣愣地看着残余的战局。他回望她,一时有些空落与惶恐,心知此次大抵再不能装傻充愣。但姑娘一句话也没说,她同白发男人离开了。


这般想来,他们的见面总伴随着刀光剑影,其实他也想安定,奈何二人的身份不允许。他回想着与姑娘在一起的每一个场景,几乎都可用惊心动魄形容。友人听后道这便是吊桥效应,危险关头过快的心跳使人滋生出感情的错觉。他觉得有理,几乎要就此相信,但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姑娘的身影,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快,他疑惑地想,这是就所谓小鹿乱撞的感觉吗?他于是摇摇头,很干脆地否决,他说他对她的情感绝不可能由这种肤浅的理由解释。


那好吧。蓝羽鸡耸了耸肩(众所周知,鸡是没有肩膀的,所以他也不过是做了个样子罢了),它戴上墨镜继续道,假定你喜欢她,那你为什么喜欢她,你喜欢她什么呢?


对呀,伍六七也问,他喜欢她什么呢?


是姑娘的容貌吗?他曾划破姑娘的面具,于月光下看清了她的面容。樱色的唇,挺立的鼻,两粒精巧的泪痣,微翘的眼角,蹙起的细眉,两汪碧色的清潭,羞怒的薄红染上双颊。她不施脂粉,以素面见人,在银辉下似山间的精灵,周身都晕开柔白的光。她确实生得美极,他几乎不能将目光从她面上撤离。


是姑娘的声音吗?姑娘确乎有一把与众不同的嗓。她的嗓音似融雪的季节里流淌的雪水,不轻不重,且冷且灵;也似寺院里的铜钟响动,不急不缓,且磁且低。他听过后才知晓,原来世间还存有将清亮与低沉融合得如此完美的声音。


是姑娘的武艺吗?自初遇始,姑娘便向他展露了一身不输男儿的武艺。她身手矫健,无声穿梭于屋檐之间。两把短刃在她手里似是驻了灵,手起刀落间,他仿佛能看见血溅三尺的场面。她跃上鸟背时英姿飒爽的模样,不知撩动了谁的心弦。


是姑娘的装扮吗?姑娘总着一件黑色紧身衣,外套一件青色旗袍,衬得她体态纤长,形容端庄。她似乎很适合着素衣。其实浓妆艳抹也未尝不可,她是天生的美人,无论作何打扮都教人赏心悦目。但他总觉姑娘生得这般出尘的模样,也只有素色与月华勉强衬得上她。


是姑娘的身段吗?他两次将姑娘拥入怀中,他搂着她的肩,迫使姑娘贴紧他。姑娘站立时总会将腰杆挺得笔直,似岩壁上的青竹,风雨不能教她断折,日晒不能教她偏移。然而当姑娘温软的身躯贴上来时,他才恍然觉得其实她也不过是个女孩。


但这世上生得貌美、声音动听、武艺高强、装扮清雅且身段柔软的人太多了,姑娘不过是其中之一,难道他见一个便喜欢一个吗?此议否决。


那么,是那个星星下的吻吗?姑娘的唇很软,他们吻在一起时,他心里只冒出了这一个念头。后来姑娘再次提刀要杀他时,他看着姑娘两片粉色的唇瓣,手指轻轻抚过他的唇。那是她的初吻吗?如果不是,他不介意让先行品尝姑娘双唇的男人也尝尝拳头的味道。可那个吻毕竟是个意外,他也意外地与别人发生过亲吻。意外又怎么能当真,作为他喜欢她的凭证。


他想了一通,到底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支吾着答不上话。友人见了直摇头。


“你看,你连自己为什么喜欢她都说不上,又怎么敢讲自己喜欢人家?”


他不甘地喊,我为什么喜欢她,我不知道啊。但我喜欢了便是喜欢了,为什么非要寻个理由不可呢!


你不就是不确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人家才来找我的吗?你要是真这么笃定自己喜欢她的话就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友人瞪了他一眼,咬住烟头,伸出一只手指对他指指点点。而且你才和她见过几面啊,且不论她是来杀你的刺客,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阿七,”说到最后,蓝羽鸡拍了拍他的肩,“如果你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人家呢,就不要到人家面前说一些奇怪的话。如果到最后女孩子真的喜欢上你了,而你又不喜欢她,这会让人很难过的。”


伍六七想要反驳,张开嘴却又无从说起。他迟缓地意识到,友人说的话不假,他根本不了解那姑娘,他们间满打满算也只不过见过八面而已。可他面对姑娘时的熟稔并非作假,这又是何种道理,莫非是姑娘夜里闯入他梦境的次数过多,竟教他心底催生出与姑娘早已相熟的错觉?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样的思绪能够称之为喜欢吗?


可他的梦是怪异的。


姑娘的身影出现在他的梦里,时常伴随着清冷的月光与莹白的雪。他看见她背对着自己跪倒在地,青色的衣裙裹束她纤细的腰身,她面上带笑,两颊缀着酡红。他一遍又一遍地开口,发出无声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从来没有回过头,他的疑问自然也没有应答,只有右手的刀嘶哑着喉咙发笑。刀说,不必自我欺骗,刀没有名字。



05.

伍六七又一次挥舞起手中的刀刃。


自踏入玄武国的疆土始,他每日每夜都难以入眠。如潮水般涌来的刺客,不知疲倦地消磨他的体力与意志。日轮没入群山,铁锈的味道肆意蔓延,他于昏暗与殷红的交界窥见记忆的一角。刀刃没入尘灰,支起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很不幸,登陆的第十八日,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浩大的袭击。更多的刺客正向他逼近,他咬了咬牙驻起身,啐了一口唾沫,自嘲道:“我以前竟然能够逃过这样大规模的追捕还真是了不起。”


萦绕于刀身的紫光似乎受到感召般闪烁了一下,刀柄的恶魔睁着腥红的眼:“你要死了。”


“你已是强弩之末,今日注定要葬身此处。”


他从齿间挤出一声嗤笑:“所以呢?”


“我是把还算有眼光的刀,这并非吹嘘。当年我选择了你,而如今我不愿让宝物蒙尘,所以你还有一个办法。”刀语气古怪,“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伍六七冷眼看着它。


“接受我的力量吧,柒。”


“做梦。”


愈来愈强劲的对手发起了攻势,他用尽全力去回击,艳红的血绽开在他的大腿、肩膀、侧腰以及他的脸上。诚如青凤所言,他比两年前差太多了。血腥的风顺着鼻腔闯入他的肺部,他张大嘴呼吸,喉咙却似被淤血堵上,带动声带发出难耐的痛呼。他用来束发的皮筋不知是何时散了,散落的黑发同血污与尘土黏成一块,挂在身上的是宛如破布的白色卫衣。他沉重地呼吸,眼球布满了血丝,干涩的眼眶隐隐作痛。伍六七握紧长刀,暗沉的眸中放出令人胆颤的狠厉的光,而事实上,他快要抬不起手臂了。似乎有谁看出了他的伪装,众多刺客似是克服了恐惧,举起武器继续向前。他咬牙,反身挥出长刀,刀刃在阴暗的树林中闪着诡谲的紫光。玄铁的剪刀高速旋转,划破凝结的空气。他操纵着手中的刀,剪刀于半空中分裂,追随着他的身影回击。然而明眼人都能望见,他的攻速慢下来了,剪刀掀起的风力仅足够划破一件薄衣。刺客们仿佛终于看见了胜利的曙光,一瞬间被点燃斗志,挥刀的手愈发有力。


第一次,伍六七被击倒在地。两段剪刀同他一道伏低在尘土里,他咬着牙,只有手中的千仞如初见般通体发亮,映在眼底的紫光惑人却不祥。


“接受我的力量。”刀锲而不舍。


他浑身发颤,却并非因为恐惧。血液在血管里奔腾,牵动胸膛的心脏急速收缩,似乎要将他的骨头震碎。手中的刀也在颤动,恍若尖锐的笑声刺破他的耳膜,无所不用其极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刺客的厮杀声沉寂下去,唯有刀锋颤动时的嗡鸣能教他收入耳里。他颤抖着松开了手。刀似乎愈发兴奋,撕裂衣襟的风带来刀充满恶意的话语——


“你就要死了,除了接受我的力量你别无他选。”


“来吧,”刀在他耳边呢喃,“靠近我,握紧我,接受我。我予你至高的权利,我予你无上的荣光。”


刀在耳边喋喋不休,他瞪大眼睛,失神般向前伸出手去。恶魔就在前方,它龇着牙,蛰伏于暗处,等待猎物再一次心甘情愿地跌入网中。


“做梦。”


伍六七眼中出现了一瞬的清明,他拾起地上的剪刀,反手向后掷去,击落了一柄冲他而来的飞刃。


刀听见了蛛网破碎的声音。它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法遏制的愤怒。


“你怎么敢拒绝我的舍予?!”


“我不会再受你蛊惑了!”


人与刀的声音同时响起,恶魔眼睛的红光不安定地颤动,有什么东西已经脱离了掌控,它怒吼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你根本没有明白、你!”它几乎是带了几分自暴自弃的意味,“狂妄!无礼!无知!愚蠢!愚不可及!朽木难雕!”


刀说,你我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伍六七挑眉,旋身夺过一掌,对刀所言不置可否。他重又握住刀柄,将它由尘土里拔起,他凭借本能挥刀,却并未动用刀的力量。


“我和你不一样,你没有名字,而我叫伍六七。”他在刀锋袭来的间隙答道,眸光露出一线狠厉,“我早就想告诉你了,我不是你口中的刀,今天也不会死在这里!”


刀不再说话,沉默着看伤痕累累的男人挥刀,七段剪与气流擦出青光。


待战斗暂时告一段落,刀才终于开口:“你已经无药可救了。”


男人盘腿坐在地上,刀未听见应答,继续讥讽道:“即便你认为与我不同也没关系,我倒是想起了另一件较之更为可笑的事情——你爱上了一把刀。”


伍六七一顿,下意识回问:“你也觉得我喜欢梅小姐吗?”


“……真难想象昔日首席竟被一个小丫头迷成这般模样。”刀冷笑,“关于你喜欢梅花十三这件事,我以为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啊……这样吗?”他挠挠头,似是羞赧般垂下眼去,若是忽略了他一身破烂的红色,倒是挺容易教人误认为这是一头温顺的绵羊。他想了想,又道:“刚见面时,你不是说你没有名字吗?”


刀警觉:“你想说什么?”


伍六七笑笑,耸了耸肩道:“以后你就叫牛杂刀吧。”


刀身嗡鸣,恶魔的脸扭曲且狰狞,它抗议:“无知小儿!无礼之徒!”


伍六七没再接话,他将刀环在臂弯里,靠着树阖上眼睛。


“我不认同你,”他未睁眼,却向空旷的天开口,“我不觉得她和你一样。”


刀低声嗤笑:“你说过她是一把好刀。”


他默了一阵,似乎在组织言辞。


“可能吧,我那时觉得青凤还挺有眼光,她的确是把好刀……我大概真觉得她和我们也没什么不同的。”他犹豫了一刻却仍是选择开口,尽管他不觉得同一把刀解释这些有什么意义,“但是后来我看见她自己一个人在喝酒,同我聊些有的没的,我又觉得她果然是个活生生的人,便突然很想知道她叫什么——你我都不需要名字,可她是不同的。”


“在那之前,我根本不在意她是什么人、从哪里来、有什么目的,她于我仅是把刀罢了。”


“我说不清楚,”他叹了口气,“果然很奇怪吧。”


再睡一觉好了,他想,又一个无星的夜晚,唯有梦中兴许能见到她。



06.

“为人刀俎,我没得选。”


姑娘开口,声音恍若潺潺流水,不急不缓地流入他的心肺。他与她并肩坐在溪边,落日的余晖蒙上姑娘的脸。他知道他在梦里,姑娘唯有在梦中方才会显露出这般淡然的神色。


“那就不要作刀了。”他答。


“为什么?”


“刀没有感情,可你不同。你会哭会笑会流血,你不是铁壁铜躯,你是凡胎肉体,你不适合作刀。”


“那你呢,你适合吗?”她别过头去,背对着他,面向夕阳。


“我做得到,但我不想做。”


“为什么不想,是因为看见了我吗?”她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如空中漂浮的尘粒。


她最后问:“你是以什么身份对我说出这些话?”


他伸手掰回姑娘的头,两手搭在她肩上,复又对上她的眼睛——


我爱你。


他们都不曾开口,谁也不想打破这份平静。



07.

第四十八日他没有见到她。刀突然向他提及姑娘的名。


“她好像快死了。”


尽管他心中已有了猜测,却仍要去询问对方的名姓,第一次他不希望听见姑娘的名。


“……谁?”


“梅花十三。”


刀这回没有在笑,吐字有如七月的闷雷。他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后身体已自发离开栖息地。梅花十三行刺的消息于几日前走漏,他也是知晓的。


“梅花十三……任务泄露也要去做,又不是不可以直接放弃——”他咬牙,半日也憋不出一狠话,最终只得愤愤道,“你是不是傻!”


他理不清此刻的心绪,只是突然无由来地想道:若她真就这么离开了,他会怎么样?或许也不会怎么样,他还有未竟之事,并不会因一个人活或一个人死便不去做,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无所谓她的死亡。现今他几乎每日都活在腥风血雨里,死亡不能教他畏惧,亦不能教他退却。但“死”这个字眼如若同姑娘沾上关系,他的心便一刻也不得安宁——尽管这只是身边恶魔毫无根据的言语。


他没有再问自己为什么,因为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这世上生得貌美、声音动听、武艺高强、装扮清雅且身段柔软的人确实太多了。可年轻貌美者不能教他感到惊艳;音色柔软者不教他心中泛不起半点涟漪;武功盖世者不能教他生起半点欣赏与兴致;精通装扮者也不能同她一般夺目;身段柔软者不能牵动他的视线;他人的唇不能让他涌起采撷的念头。他的注意只能被一个人牵引,他的视线只能在一人身上流连,他的拥抱只能为一人敞开,他的亲吻只能心甘情愿地给予一人。从始至终,只她一人而已。他的心早已被人占据,故而她闭眼抬头皆是风景。


早已经不是喜欢了,早在第一眼便已沦陷,他无可救药地爱上她了。



08.

那是二人的第九——或说是第十五次见面。


他怀里搂着血淋淋的姑娘,虔诚地吻上她的眼睑。



09.

“所以你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嘛!”可乐嚼着口香糖,鄙夷地吹出一个泡泡。


他笑了笑,只道是不需要了。他们在一起,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事实上,自他划破面具,对她心动的那一瞬起,他与她说过的每一个字,都像在说我爱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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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系列算是写完啦,其实中间有些情节没有写就草率结束了,结果不尽人意,如果有时间再重修一遍好了,不过大概率不会重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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