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薄荷不加糖

最近忙忙忙,更新慢慢慢

【6713】很多次她都在等待,这一次她没有


“铛!”

 

她手上的短刀被人挑落,将她的刀击落的人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刀柄震得她虎口生疼。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青短落在了十米开外的一滩血迹之中,耳中却没有传来短刀落地声音。她的听觉被时有时无的耳鸣声盖住了,尖锐的声音吵得头疼。

 

梅花十三一晃神,躲闪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缓慢,那人一脚踹上了她的胸口,她的身子便撞上了客栈简陋的石墙,伴随着骨裂的声音,她看见了纷扬落到她衣服上的石灰。

 

梅花十三徒劳地睁着眼,她身上的旗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不知是她的或是谁的血渗进了布料,鲜红刺目。

 

她迟缓地意识到:她就要死了。

 

 

一定要看的前情预警!!

 

 

原作《刺客伍六七》


 

CP:6713原作向


 

*意难平产物,果然还是希望有机会能看到阿七和梅小姐一块去海边玩,一块去喝早茶,一块去看电影……

 

*梅小姐和柒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柒和梅小姐的第一次见面(。


*有对梅花十三的过去捏造,与动画内容有出入请见谅

 

*HE是我心头好,非常ooc请谨慎阅读

 

 

00.

梅花十三闭上眼睛的时候想了很多。

 

 

01.

梅花十三是梅花家族的十三个女儿。

 

梅花十三出世之时,父亲年岁已高,长姊膝下育有一双儿女,二姊嫁人已久,三姊方将回门,甚至连四姊也许配好了人家。而梅花十三是母亲第十三次辜负她父亲的期待降下的生命。

 

自梅花十三知事以来,便没有见过父亲踏入母亲的院子。母亲总是坐在织布机前,织出长短不一的布匹,于布匹上绣出各式各样的图案。她将绣好的布匹裁缝补成衣物,这些衣物最后落在了她和她的女儿身上——她的丈夫从不在意发妻这些所谓的女儿心思。偶尔见丈夫身上穿有她亲手裁制的衣物时,她便会扬起唇,露出清浅一笑。

 

梅花十三见过母亲绣的很多花,绣得最多最好的还是梅花。她喜欢绽于浅青布匹上的白梅,多少次她注视着诞生于母亲针线下的嫩艳的生命,也注视着母亲在绣衣间隙久久凝视雕花窗外时展不平的眉。她那时只晓得夸赞母亲绣工出众,出自她手的梅花皆栩栩如生,仿佛风一吹便要破碎。却不知母亲是将自己的整个的青春年华与所有的求而不得都封存在了细密的针脚下。她的母亲亦不年轻了,她用目光描摹母亲眼角细密的纹路,里头镌刻着她尚且不懂的苦痛及哀怨。

 

“母亲,”年幼的她曾问过母亲,“您在看什么?”

 

而她母亲半晌无言,只轻轻抚摸她披散的发。她爬上母亲的膝盖,仰着头沿母亲的视线望去,却只见院口一株孤零零的梅树,上头开有稚嫩的花。她只当母亲是在观摩它,为手底下能绽出更娇艳的梅花。

 

她后来又问“母亲,您是不是在等父亲?”

 

她的母亲摇着头,口上却答:“或许是。”

 

梅花十一听幼妹说过此事后却只是嗤笑,不知从何处取了块帘子,将那扇窗挡的严严实实,仅从缝隙中透出微弱的光来。她讥讽地笑,声音却平柔:“小十三,你别听她自欺欺人,她要等的东西可比这个要异想天开的多。嘁,不就是个……”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自发止住了话头。

 

梅花十三似懂非懂,却也再未过问。她读不懂十一阿姊的欲言又止,亦读不懂母亲无可奈何的妥协。可她却在某一刻突然醒悟了沉默是金的真理,多问一句都是罪过,多言一句都是忤逆。她想,父亲总是忙碌的,或于校场上、或于树林中,他要时刻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刀戟,以此迎接源自山庄外一轮又一轮的或不自量力、或势均力敌的挑战。院门处那一层厚厚的白雪大抵永远不会留下父亲的脚印,母亲或许也是知晓的,但她们母女二人都不曾将此点破。彼时的她尚且不知“未亡人”一词,只懂得站在矮凳上踮起脚,拙劣地将身子藏在柱子后边,只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梅花十三第一回见到父亲同外人比试,惊羡的目光落在深深嵌入木柱的霸王枪头上。她躺在碎下的木屑上高举着它——那把称不上武器的利器是她的第一把剑。

 

她于是日日窥伺着父亲练剑,在林子里向着木桩照模照样地挥舞霸王枪头。梅花十三眼前时常浮现出父亲高大的背影。那个男人不屑回头,便只空留背影于她。这道背影遮挡了她近乎所有的光,她却要对此奉如神明,将其远远眺望,又于心底期盼某一日她能达到像父亲那样的高峰。届时不必父亲回头,想必也能教他看见了罢?梅花十三是这么想的,然而当她放下枪头,对着满目狼籍抬起发颤的手时,她也会盯着手上鼓起的水泡,心中涌起不切实际的期冀:只是偶尔、偶尔就好了,他能不能回头看一看她;或是往母亲的院子里去一下——哪怕他回头不是因为心底在意自己的女儿;哪怕他到院子里只为瞧一眼那株纤细的白梅。梅花十三如此期盼着,再等等罢,她猜想她的母亲亦如此期盼着。

 

只是白梅一年年的开了又谢,干枯的花叶湮灭于白雪。在梅花十三为她一击让面前的大树轰然倒地而欣喜之际,她听见了父亲多年来不曾有过的爽朗的笑声与其下婴儿撕裂的啼哭。她的手指静静扒着门框上,就站在父亲的背后无声地瞧着。她想,她的父亲武功盖世,必然是发现了她,知道她就在身后罢?只是他一刻也不曾回头,大抵也不会有特别复杂的缘由,仅是觉得没必要罢?她觉得有些讽刺,又矛盾地站在门外想等父亲回头看她一眼。她知道十一阿姊在她身后站了许久,罕见地没有说话。最后她是被母亲牵着手离开的。

 

梅花十三离开山庄时同样被母亲牵着手,她漫无目的地想,她的母亲再也等不到父亲在院内留下脚印了——实际上也留不下的,每日的白雪都会被十一阿姊勤勤恳恳地扫去,消融在路的两旁。而她——梅花十三——等不到、也不会再等父亲为她回头了。

 

山庄的大门在身后逐渐闭合,梅花十三缓缓回头,第一次认认真真完完整整地看了梅花山庄一眼——也是最后一眼了。这座山庄长眠于白雪下,如过往的每一日般沉寂。火轮化不开霜雪的冰冷,苍白的山庄从未有过鲜艳的色彩,连同枝头的花都挂着惨白的肃穆。剑锋划破气流的声音或许是它为数不多的点缀,而今后连纺织的声音也不会有了。她脚下踏着白雪,手则被母亲牵着。视野里没有父亲的身影,她的眼睛被干冷的风吹得发涩。母亲的手还算温暖,她努力握住了母亲温暖的手,感觉手心有点冷。

 

梅花十三胸口揣着一节枯枝,是她临走前从院口的梅树旁拾起的,她到底不忍心亲手折断梅树的枝。这个时节叶已经落尽了,花还未抽出来,她能带走的也便只余这一截枯木了。她记起她的十一阿姊在离家前也曾这般站在山庄大门外,也曾这般回头看着站在门内的她。

 

“小十三,”梅花十一狠狠地抓住了梅花十三的肩膀,她十一阿姊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愤恨,手上的力道大得可怖,她疑心扣在她肩膀上的十指下一刻便要穿透她肩膀那处的衣料抠下一块皮肉来,“小十三,母亲这一辈子太傻了。”那时候的梅花十一声音仍同往常一般柔和,这抹柔和却难掩话里的狠厉,反透出一股决绝来。

 

梅花十一一字一顿:“你不要像她。”

 

梅花十三静默片刻,将手搭上了肩上另一人的手,仰着小脸轻声问道:“阿姊什么时候回来?”她的十一阿姊在原地怔愣片刻,似乎是没想到幼妹会这么问。

 

梅花十一松开了手,站在原地爆出一声尖锐的笑,紧接着她捂着肚子笑得愈发大声,面上已见癫狂之色。她瞪着眼睛一直笑,笑得两颊都落下一行清泪。可她猛然停下,像被扼住呼吸般掐着嗓子咳嗽,她一边咳嗽,眼泪便一边由她眼眶中滑落。梅花十三不知想到了什么,只在原地怔怔然站着,对阿姊这番举动不置一词。再然后,梅花十三便看着她便背着行囊头也不回地走了。

 

梅花十三记着昨夜下过一场大雪,晨起出门时见着山庄四处都已堆上了厚厚一层白色。她注意到院口梅树的枝桠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昨日才挂上枝头的白花都已不见了踪影。她站在树底下,凝视着被雪略微压弯了腰的灰枝,上边仍残留有人为折断的痕迹。梅花十三伸手抚摸了它,一如母亲昨日夸赞时抚花的模样。

 

母亲那时说了什么来着?是“这花开得真好”还是“他最喜欢梅花了”?梅花十三不想深究母亲口中的“他”,她手上还捏着梅花十一递给她的花枝,而后者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重重掩映的阶梯之下。她垂头去看手里光秃秃的木枝,本该好生待在上边的白花不知去向,她将花枝上下颠倒又左摇右晃了数次,心想原来这些花真是她十一阿姊折的啊。

 

天放晴了,然而天光映在雪上并不能暖人。梅花十三关上了大门,嘴里喃喃道:“看来今日要让母亲少煮一人的饭了。”她顿了顿,又默默补充道,“以后也不用再煮了。”

 

她其实知道梅花十一在山庄里过得并不快乐,因而知晓对方要走后很是平静。她坐在饭桌前时还在为对方高兴,她伸出筷子,夹过糖糕咬在嘴里,白糖化在她的舌尖,咸湿的味道却在口腔中发酵。她眼前模糊了一瞬,恍惚意识到坐在自己身边的只剩下一个未亡人而已了。她迅速扒完饭,一如既往地包揽了洗碗的工作。梅花十一的花枝被她随手丢弃了,对方的话却仍在她的脑海中回荡——

 

“梅花十三,你最好祈祷自己以后不要变成她那样。”

 

“否则,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02.

梅花十三被人用武器击落的时候想,她的父亲为什么还不来救她?

 

她强撑着拿手肘支起身,迎面而来的是在日光下闪着寒芒的剑锋。她心知自己躲不开这一击,只得放弃挣扎,祈祷母亲趁她引开这伙人的功夫已经走远了。梅花十三闭上眼睛,下一刻,利器穿透皮肉的声音响起。温热的液体溅在了她的脸庞,她惊惧地睁开眼,血管里奔腾的血液凉得透彻。她母亲的身子压在她身上虚搂着她,怀抱温暖得不像话。她霎时失了浑身的气力,只任凭母亲抬手徒劳地擦拭她脸上的血迹。但她的母亲手上也沾了血,将她的脸越抹越脏,她制住了母亲的动作,哑着嗓子问对方为什么要回来。然她的母亲只笑,让她相信她的父亲会来救她们的。她哽咽着答,她知道她的父亲一定会来救她的。

 

母亲最后说,再等等他。

 

“她要等的东西可比这个要异想天开的多。”梅花十三没由来地想起了梅花十一对她说过的话。她看着面前那道突如其来的青色剑影,心想倒不如就此让十一阿姊亲手杀了她算了。

 

爱来不来吧。梅花十三捡起掉落在地的霸王枪头,沉着脸擦净枪尖沾染的污秽。独自等待了一生的母亲终于等来了一剑穿心的结局。母亲最后倒在了位于荒郊野岭的茶铺外,葬在了他乡的土地上,连块像样的坟也没有。可她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哭泣了,更不可能继续母亲痴心的等待了。她抬眼看着在剑下救了她的男人——

 

“你带我走吧。”她踉跄几步跟了上去。

 

表层早已龟裂的枯枝断成两节,被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碎成粉尘。用不着麻烦十一阿姊了,她的手紧握着枪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就亲手了结自己的性命。

 

 

03.

梅花十三后来才知道,早在男人还是少年时,他们就已经见过面了。

 

少年接了一个棘手的刺杀任务,在解决完任务对象准备撤退时遭受伏击,混乱当中不幸左臂中箭。箭头掺了毒,他咬牙解决了又一批围剿他的人,转身往离此处最近的某位同僚的居所撤离。

 

他的这位同僚与他一般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刺客,端得却是一副斯文儒雅的模样。居所设在一处僻静的山林,四下青竹环抱,常年覆压一层薄雪。毒素已顺着左臂的经脉麻痹了他的神经,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他沿着蜿蜒坎坷的山路一步步行得艰难,许久不见建筑的痕迹,他疑心自己走错了路了,却发现自己已凭直觉行至一处开阔地界。

 

所幸这周围没有仇家,少年昏迷前如此想道。

 

再度睁眼,入目便是一层青色纱帐,檀香的味道充盈着小屋,他下意识伸手向身旁摸去——除却柔软的被褥外一无所获,他猛然坐起身来。少年此时正光裸着上身,他盯着左臂缠着绷带的伤口思索一阵,开始闭眼运气,身上的毒素基本被清除了,并无不适之处,看来是有人在他昏迷的时候将他捡了回来,又帮他处理了伤口。是他的那位同僚吗?少年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人可不见得有这么好心。

 

他掀开床帘环顾四周,床的一侧靠墙,左侧墙壁开了扇小窗,竹帘并未拉下,故而可以望见窗外一片昏暗的竹林。天色还是蒙蒙亮,他一时也判断不出时间。对着床的另一面墙靠着镜台,大大小小形状各异却精美的盒子在上边排列整齐。再远便看不到什么了,一扇屏风立在那。他仔细看那屏风,上边画的是寒梅傲雪。他太熟悉了屋内的陈设了,这是间女子的房间,他移回视线,临窗靠床的月牙桌上整齐叠放着他的衣物,千仞连同象征着他身份的刺客令牌也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一起。

 

桌上另置有一鼎香炉同一具刀架,架上空空如也,而香炉里燃的是迷香,药力并不弱。少年皱紧眉头,屋外不适时地响起一阵脚步声,令少年瞬间绷紧了神经。他将千仞拿在手里,屏息盯紧了屏风后的动静。来人的步子极轻,纤细的影子映在屏风上。他手指发力,已在暗中运起了气。一道青影绕过屏风出现在他面前。

 

“你醒了啊。”梅花十三看见直起身坐在床榻上拿着刀凶神恶煞地盯着她的人时很是诧异,她分明燃了特制的迷香,少年本应再睡上半日。她眨眨眼,心道也罢,省却了她灌药的功夫。她将手中的碗端至少年面前,面色很快恢复了平静,“醒了就自己把药喝了吧。”


少年接过她手里的碗,视线仍锁着她,一刻也不曾移开。梅花十三将他的戒备尽收眼底,却浑不在意似的转身将桌上的迷香熄了。

 

少年沉默着看她动作,突然间来了句:“你叫乜名?”

 

“这话该是我问你吧?”梅花十三头也不抬,“你身体里的毒还未完全清除,这是最后一服药,喝完就能把余毒逼出来了。”

 

“你点解要救我?”


“你问题好多。”梅花十三两手捧起香炉,嘴角拉得平直,分明是不满的模样。她之所以用迷香,便是想趁着少年昏迷之际灌下这最后一服药,再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去山下,如此即便对方醒了也不知是谁救了他。她本是这般打算的,以此避免与这人扯上太多关系。可谁知这人竟这么早就醒了,教她的一番准备都付诸东流。她冷哼一声,当即空出一只手夺过少年的碗,对着碗口便喝下去一口。末了将碗又递回少年手中,她挑眉道:“这样便好了吧,药没毒,你快喝完了离开这里。”

 

少年顿了顿,才将药往嘴里送,千仞仍被他紧紧拿在手里。

 

“点解救我?”他将碗放在了桌上,锲而不舍地问。

 

“你真的好吵。”梅花十三蹙起眉,一手捧着香炉,一手端起碗,“你既然还活着,又去管这么多作甚?”

 

梅花十三语毕,转身便要离开,身后的少年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对方将她的手握得极紧,估计黑色紧身衣下的皮肤已经红了一片了。她一时间竟挣脱不得,眉头蹙得愈深,整个人陷入了无尽的懊恼当中——早知如此便不该救他的!梅花十三一个旋身,发尾悬着的利器便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向眼前人刺去。发尾坠着的霸王枪头是她的第一件武器,亦是她的秘密武器,她借此解决过不少棘手的敌人,而这样武器胜便胜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上。可谁知眼前的少年却似十分了解她的攻击路数,甚至不需扭头看,只抬手拿刀鞘一迎,枪头便被轻易拦下了。也正是这一刹,梅花十三感知到源自少年身上的无形的压迫感正向她袭来,周身弥漫着一阵渗人的寒意,竟教她一时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望着少年眼底下的两片青黑,又联想到了少年身上的令牌,脊背突然涌上一股寒意。她本疑心为何这块令牌会与师父常年挂于身侧的令牌如此相像,此刻却突然有了答案,她该早些想到的——这人,与师父同为隶属刺客组织的七大暗影刺客之一!

 

梅花十三咬紧牙关,注意到对方冰冷的视线仍贴在她身上,不堪示弱地回瞪过去。眼下她受制于人,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敢挣扎对方便会一刀刺穿她的喉咙。一番权衡利弊后,她答道:“是令牌。”

 

“乜嘢?”

 

意识到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许,梅花十三猛然抽出自己的手,迅速后退三步,摆出了防备的架态。尽管对方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仍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说到底,这回是她的失误,她本该任由这人在雪里躺着自生自灭的。这人功力深厚,能够抗住她的迷香,这种程度的毒也许根本不能耐他如何,至多躺上半日毒素便会被他的内力逼出,是她多此一举了。

 

梅花十三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昏倒在我练功的地方,我见你的令牌与师父的那块相像,便将你带了回来。”

 

少年挑起半边眉,眼神似乎黯下去一些,却并未表明自己对此答案满意与否,只听得他继续问:“你救咗我,点解仲要用嗰个嘢?”

 

闻言,梅花十三眼神闪了闪,心底明白对方问的是迷香的事。目前还是不要耍小聪明,实话实说的好:“很简单,”她冷静答道,“我本不欲救你,自然也不想和你扯上什么关系,”

 

见对方没有反应,她迟疑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道:“你的东西都在那儿,”她拿下巴朝桌子的方向点了点,“你把衣服穿上便走吧,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你也不必再来了。”

 

“唔得,”少年回道,脸色晦暗不明,“我仲唔返嚟嘅。”

 

梅花十三的身子僵硬了一瞬,“为什么?”

 


少年目光沉沉,他未有多做要挟,话语却有不容置疑的威力。

 

“等我返嚟,我有啲嘢要同你讲。”

 


“你喺度等住我。”

 


梅花十三抿抿唇,垂眸道:“我知道了。”她果真是给自己捡了个麻烦,这人说要回来,又扬言让她在这里等他,想必是要找她算账了。对方实力远在她之上,这便是要取她性命的意思了,谁会这么傻去等一个必死的结局?

 

可梅花十三从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她从前立过誓,要打败所有的男人,又怎能就此认输?尽管眼下她与暗影刺客之一的较量如同以卵击石般毫无胜算,但既然对方已经开口,她也绝不会退缩,毕竟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她对上少年黝黑的眸,自觉从中看出冰层下一闪而过的诧异。她道——

 

“随时奉陪。”

 

 

04.

梅花十三没有想到自己与少年的第二次见面会来得如此迅速,尽管是通过一张薄薄的纸页。她举起手中的悬赏令端详了片刻,想起了那日坐在她床上的少年,那竟就是暗影刺客首席。

 

或许当初发现他时就该一刀毙命?她垂下手,将悬赏令卷好塞回了随身的包裹里。与师父计划的分毫不差,少年一步步陷入组织设下的陷阱,几乎处于必死的境地,而她对猎物的垂死挣扎向来不感兴趣,自然也不会参与这场狩猎。首席大抵没有命来赴约了,她不知自己是否该为劫后余生感到喜悦。

 

只是梅花十三又想到了少年离开时最后那一眼,无端让她想起屋檐上消白雪消融后滴落的雪水,末端流淌着灿金的光。她晃了晃脑袋,果然是神经紧绷下产生的幻觉吧。

 

不可否认的是,梅花十三确实认真等了悬赏令上的少年一些时日,为此还特意推去了好几个加急任务。但她当然不曾等到过什么,除却首席坠河身死的消息。她暗骂自己愚蠢,这件事便极快地被她抛诸脑后了。


梅花十三其实没有弄清自己为何要在一个必死之人身上浪费时间,她从前也做过所谓浪费时间的蠢事,每次都被她阿姊狠狠地骂。只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要等下去,她便莫名其妙地等了。她不曾将此事告知于人,此事竟就成了她一人的密辛。

 

 

05.

原来身为刺客的她也会厌倦刀口舔血的日子吗?



06.

梅花十三撩开被海风吹得凌乱的额发,面前是一片无垠的海。椰树宽大的树叶投下一片摇曳的阴凉,海滩上已经支起数把彩伞,摊开的沙滩布上躺着体态优美的女人或是体格健壮的男人。稚童在更靠近海的地方追逐着,蓝白相间的球在他们的指尖传递。细沙嵌入他们的趾缝,留下一串串大小不等深浅不一的脚印。她有些好笑地看见有人摔倒,吃进了满嘴沙,其余的孩子便在一旁没心没肺地笑,又被不慎跌倒的人泼了一脸水。她也看见有情侣亲密地靠在一起,你搂我的肩我搭你的背,背对着大海留下了一张黏糊糊的合影。

 

梅花十三罕见的有些动容,甚至在脑中冒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这样的生活或许并不错?她仿佛此刻才想起来,她从前也是向往这样的生活的。山庄一年四季都在下雪,她从书上得知一些位于南方的城镇,一年四季都温暖如春。她不知道春的含义,却想象着她们一家人靠在一起,在太阳底下说些悄悄话,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没有寒冷刺骨的风,没有沉寂无声的雪。父亲会将母亲搂在怀里,她们姊妹间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只是后来为什么再无这样的愿想了呢?


她今日其实来得很早,比信上说的要早上半日有余。她到的时候天才蒙蒙亮,泛着比鱼肚皮还要黯上一些的白。月亮被云掩着,还未完全隐去身形。四周散落着暗淡的小星,挣扎着放出银白的芒。清晨的风不大,温度却有些低了。她独自坐在了公路沿岸,搂紧双臂,仰头望着乍泄的天光,没有想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金光破开海面,云层退去洁白,染上橙红的色泽。她还要仔细再看,红日便荡开粼粼波光,踏着朝霞,放出万道金光。她被这光芒刺得睁不开眼,却固执地将手挡在眼前,透过细窄的指缝努力去看面前的景象。她过去在山庄时也曾心血来潮,为了看一眼日出拉着母亲到山顶,一晚上没合眼,吹了整宿的风,第二日清晨脑子还在呼呼地响。她那时看见了什么呢,她自己也记不清了,似乎是镶了金边的圆,同森冷的风一般苍白,与书上说的根本不同。她失望透顶,归家后担心宿夜未归会挨父亲的骂,结果后者根本不在意家里多了还是少了两人。她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母亲却背过身避着她兀自垂泪。倒是她的十一阿姊拧着她的脸,骂她心大,愿她被山上的豺狼吃了才好。她还记得梅花十一骂她:“你有问题啊?大半夜拉着那女人跑出去干嘛,她傻你也跟着傻是不是?太阳你天天看,日出也天天有,你还能看出朵花来吗?日日浪费时间净整些没意义的事,你傻啊?”梅花十一还要再骂,却被她十二阿姊劝住了。她听见后者言她年龄还小,心里觉得十一阿姊说得不错。后来她离了家,拜了师,为晨起练武醒的比太阳还早,却也再未提起过日出了。


梅花十三来回摩挲着耳垂上缀着的耳钉,直至那处被磨出红印了才堪堪停手。这是她第一回穿裙子,也是第一回想要好好妆点自己,为此,她甚至卸下了发尾的武器。可她实在不懂如何打扮,只胡乱戴了对耳饰,踩了双穿不惯的高跟鞋便来了。可是这一切也太怪异了,她任由行动不便且手无寸铁的自己来赴这个奇怪的约,万一遇见仇家当如何?向来谨慎的她又为何会将自己暴露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境地?她不愿再想下去,将脚上的鞋踢到一边,低头查看已经被鞋子磨得红肿的脚后跟。也不是很疼,比起她出任务时受过的伤,这点小伤实在是不够看。海风吹过时掀起洁白的裙摆,她拿手轻轻压住,感觉裸露在外的皮肤凉飕飕的。大海翻腾起细浪,她看着逐渐暗沉的天色,攥紧了衣裙。她早知没有结果的,一切就如同两年前一样。


乱套了,一切都乱套了。


从遇见那个男人起,一切就都乱套了。她想不通为什么他能对要杀他的人露出那样的笑容,为什么总说着奇怪的话,为什么不还手,又为什么……要三番五次的从别人手中救下她?她想不通,其实心底也不愿想通。她不要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让他死,也不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允许对方靠近,更不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等了他整整一天。


她不要知道的一切的答案;她想不通又理不清的缘由;她不愿面对的事实实际上早已扎根在她心底,她逃不开也躲不掉的。她大可以同师父说她欠了人情,可连她的师父也不会相信的借口又要如何欺骗自己呢?


梅花十三依稀记得,她初时瞒着家中偷偷习武,并不是为了当一名刺客。母亲曾经问她,长大后要当一个怎样的人,她说要当一个像母亲那样娴雅温柔的人。母亲听后失笑,点点她的鼻头要教她女红。她对着母亲的笑颜没有推拒,只有她心里边知道自己说了谎。她并不想当什么贤妻良母,她想像父亲一样惩奸除恶,成为名扬天下的侠客。梅花山庄十三小姐的闺房里不知藏了多少话本,话本的主人公无一不是像她父亲那样举世闻名的侠客。她亦想习得一身好武艺,孤身一人入江湖。只佩一把刀、携一樽酒,行世路、踏千帆。但她不是想将江湖搅得天翻地覆,她只想用她手中的利刃保护世间忠善之人,保护心底在意之人。


只是她最终还是成为了刺客,她原以为此二者仅一字之差,后来才知晓介中差别。她先前只道做刺客也没什么不好的,年纪尚轻的她在刺客排行榜上位列前百,她能保护好自己,也能从十一阿姊的手底下救走幼弟,她不再是那个看着母亲倒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的孩子了。她变得足够强,原本的愿望却逐渐淡忘了,那于她不过一个奢想,忘了便忘了。她立誓要打败所有的男人,尤其要打败那个人,那么无论是当侠客还是剑客,只要能达到目的便都无所谓了,她怎会因拘泥形式而滞步。于是她接了很多任务,也杀了很多人。如师父教导的一般,她杀人不问缘由,不分对错,死于她刀下的人愈来愈多,她手上沾染的鲜血也愈来愈多。很多时候,她在任务结束后靠坐在墙角,任刀锋上的鲜血借由刀柄做桥梁,缓慢地流淌至她的掌心,暗红填满了她掌心的每一道细纹,这是种很奇特的感觉,让她心里有说不清的怪异。有哪里出错了,可她分明完成得很完美,哪儿也没有错。她瞪大那对湖绿的眼睛,在黑暗中聆听鲜红的心脏在胸前砰砰跳动,到底未想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梅花十三遇见了伍六七。对方是个很奇怪的人,身为刺客,他却格外……与众不同。梅花十三可以看出,他的实力并不算弱,然自成为刺客至今,他完成的任务屈指可数。大多数时候,梅花十三都无法理解他在做什么。任务教他杀人,他的武器几乎都横在别人脖子上了,却偏偏下不了手。他非但不杀人,还要帮人、还要救人,难得完成任务所获得的酬金可以被他毫不留恋地舍弃,而他身上还背负着巨额债务。梅花十三冥思苦想了许久才得出来一个结论,千万种缘由,不过一句在意罢了。他并非不在乎任务,只是较之任务,他更在意别的东西。他不愿杀的人便不杀,他不愿做的事便不做。相反,他认定了的东西,便是豁出信命也在所不辞。这样的人实在太任性,太耀眼,也太不可控了。何况他还拥有那样深不可测的实力,无怪乎首领要对他下格杀令。他的种种行为对于刺客而言,称上叛经离道也不为过吧?公然违背刺客守则,将刺客避如蛇蝎的情感视若珍宝,连趋利避害也不懂得。若放在以往,梅花十三或许会嘲弄一句蠢笨,可她愈接触伍六七,就愈发现对方的可贵,活在腥风血雨当中连自身都顾不来的人却要去守护他人吗?她觉得可笑,却也羡慕他。羡慕他可以毫不顾忌他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羡慕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阳光底下,也羡慕他能够坦然直面自己的内心,而梅花十三做不到这些。她自刀光剑影中走来,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每一步脚下都开满了血花。她做不到挣扎,她的面具缚着她,她几乎都忘了,她执刀本不是为了杀戮。从一开始,她就只是想保护自己在意的人罢了。若不是伍六七,她都要忘记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了。她血肉铸成的心还在胸腔内跳动,杀人并不能教她麻木,她潜藏在心底为她所不齿的软弱被人唤醒,此次若不能快刀斩乱麻,往后再想当回冷血无情的刀刃便困难了,师父再三命她下手怕也是源于此故。但至少对于伍六七,梅花十三确信自己已经下不了手了。她在伍六七身上看到了她不曾实现过的奢想,这些她曾经摒弃过一次的东西,这回无论如何都要令其延续下去。


如果可以的话,梅花十三不想继续当刺客了,但这世上哪来这么多的如果呢。她生平第一回对鲜血与刀光厌恶如斯,她不愿再这般继续下去了,可她没得选。她在尸骸中挣扎,刀刃上流过的血反过来遮住她的眼睛,捂住她的口鼻,桎梏她的四肢,咥噬她的骨肉。如同恶魔般在她耳边低语:看吧,你逃不掉的。她的刀破不开血障,护不住他人,更救不了自己。她连泪都流不出了。


那么,无论是谁都好,请救救她吧!


群青晕染了天际,海滩上的游人失了踪迹,公路也没有车辆的影子。她坐在原地,沉浸在浪潮的喧嚣中。白日的海风吹得她快麻木了,她站起身时仍光着脚,脚底接触到地面的砂砾向大脑传来疼痛的信号。海鸟掠过她的头顶,她仰着头,恍惚间又回到了母亲的房间,这回透过雕花窗看海的人是她。她不发一言,实际上也不知道自己该说怎样的话,该有怎样的表态,仿佛一瞬便回到了当年,她还是不知事的孩子,抱着固有的结局去等一个异想天开的转机。既是她从开始便料到的结局,想接受其实也不难。高跟鞋被留在了路边,她赤脚漫步到海边,细沙戳在毫无防护的脚底,触感绵软得新奇却不能激起她半点兴趣。她平静地从耳上拽下耳钉,随手抛在了脚下,一如她当年两次丢弃山庄里的枯枝。但她这回并不感到难过,不感到失意,亦不感到绝望。海水裹挟着细白的浪花涌上来舔舐她的脚趾,回去时则带走了她的耳饰。她向前两步,脚背浸在海水里。她应和着大海水流翻涌奏响的哗哗声浅浅呼吸,低头去看海水映出的自己——是挺傻的。


她哪里是在等伍六七,她要等的东西可比这个要异想天开的多。


不必再等了,她乘着初升的月色踏上青燕,随海浪一同离开了这个岛屿。



06.

梅花十三还是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落入这个境地。她叹了口气,额角的血迷住她的眼睛。是她大意了,不慎暴露了行踪。


这次的任务对象本不算棘手,她一人便能轻松解决。只是对方竟提前收到了风声,重金聘请了几位身手不凡的人作为护卫。以她的身手一对一可能没什么问题,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人一多她自然招架不来。所幸方才她已将梅花镖刺入目标的心脏,对方绝活不过今晚,如此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吧。


她贴着墙倒在地上艰难的喘气,方才那一脚不知将她的肋骨踢断几根,之后也不知要休养多久——假若她有命活过来的话。她掀开眼帘,费力查看眼前那个举剑朝她逼近的人。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她还是想笑,她也确实笑出了声。她的喉咙卡着血,迫使她的笑声嘶哑破碎,好似从高空坠下摔得粉身碎骨的玻璃。她断断续续地笑,血从她张开的嘴里流出,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旗袍上。她每笑一下便要牵扯到伤处,胸口疼得就要背过气去。


这个关头上,梅花十三突然想到了她短暂而又荒唐的一生。她笑她的母亲,笑她母亲那样一个痴情的女子,穷尽一生来等待另一人的爱,落得个徒劳无终的结局。她更要笑她自己在前车之鉴下的痴心妄想,笑她自己竟想要去等一个异想天开的救赎。


是啊,异想天开。她急于逃避过去的自己,她厌倦了现在的生活,却不敢轻易丢弃她的面具。她亟待一个借口,一个契机——或是一句邀约,或是一支情歌,或是一枝玫瑰,亦或是一个人情……就像酒精那样,她需要借此来麻痹自己,她要为自己的退缩寻找合适的缘由。她不想戴着面具当一个冷心冷情的刺客,因此她要等一个可以破开她的面具的时机,等一个足以令她不再做刺客的动机。她在等一只手,于她深陷泥潭之际握住她,将她拉入光明之境,予她救赎,予她温暖,予她新生。她——梅花十三不过是在等这些罢了。


但这一切未免过于好笑,令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竟然毫无长进。梅花十三从来就不是软弱的女子,她没有道理像个无知稚童那样站在原地,寄希望于他人,而自己去等待一个虚无缥缈的救赎。她早就该明白了的道理却一直拖到了现在,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救她,除了她自己。就像她毫无留恋地离开山庄,就像她毅然决然地追随青凤,这回她也要无惧困苦迈步向前。是了,她不是坐以待毙的懦夫,她是不论在何种境地都能把握住机会完成任务的女刺客。不必等待他人伸手,她要靠自己的手予她救赎。她不能死,也不会死。她还未了却生平夙愿,在此之前,她绝不能倒下。


有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笑道:“死到临头就这么好笑吗?”


梅花十三微仰着头,左手用力支撑起半边身子。眼前形势不容乐观,她的右手在先前已经被人折断了,正软绵绵地垂在地上。梅花镖已经用完了,而她的青短又都不在身边,这个距离,等她把它们捡起怕是早没命了。看来只得另寻蹊径。她最后嗤笑一声,咳出堵在喉咙里的血,眼中的湖绿逐渐暗沉:“我只是在笑你杀不死我。”


站在她跟前的人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眼前人垂死挣扎的模样:“你确实很强,这么多兄弟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但你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就不要再虚张声势了,你以为谁看不出你已经无计可施了。束手就擒吧,或许我能让你死得不这么痛苦。”


“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梅花十三低声道。左手掩在身后,摸到了方才砸下来的一块较锋利的碎石。她暗暗咬牙,看来只能以此充当武器赌一把了。


“哼,难道你还能等别人来救你吗?”


当然不是,梅花十三扬起眉,挑衅般扯开嘴角。她已经等得够久了,这次,她不会再等了。她心中默念道——集中精神,集中精神,集中精神……!


破空声自男人身后传来,他急忙回身,惊诧地望见两柄染血的短刀正向他袭来。他挥剑向前急挡,这才发现两柄短刀只空有形势,力道与准头都差得离谱,可以看出御刀人的技法十分生涩。是陷阱!男人几乎是一瞬便意识到这点,他反手挥砍,两柄短刀被他接下,刀刃在空中嗡鸣着再次攻向他,裹缚着刀身的气刃擦破他脸颊。梅花十三死死地盯着战局,男人现在忙于与青短缠斗而无暇顾及她,她有一双锐利得如同鹰隼的眼睛,任何破绽在她眼中都无从遁形,机会只有一次,她必须要把握好时机。男人将气灌入剑中插入地底,以剑为中心,他的周身荡开的白色气流,只见他大吼一声,青短被突如其来的强劲气流震下,颇为惨烈地摔在地上发出两声哀鸣。与此同时,男人的脊背也暴露在她眼底。


就是现在!


梅花十三左手握紧石块,一脚踩在墙上运功发力,她弓起身子,从地上一跃而起。男人对此早有防备,面上浮现出得逞的笑,方才的破绽不过是他的引人上钩的一个诱饵,他拔剑回身,反手握住了梅花十三的左腕,将她往身前一拉,另一手出剑刺向她的心脏。梅花十三见状,当即侧身,以男人的手为支点向后翻去。然而还是迟了一步,她负伤的身躯并不如先前迅捷,剑刃刺穿了她的右肩,溅起的血花落在两人的脸上。男人看着梅花十三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露出了残忍的笑意,他看清了梅花十三手里的东西,笑容愈大,他恶狠狠道,你该不会以为一块石头就能奈何我吧?随即,握剑的手松开剑柄,按上梅花十三的左肩,男人两手同时用力。


喀嚓——


梅花十三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秀丽的眉毛皱在了一起。她强忍痛意,嘴唇一张一合,将男人在这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送了出去。


她说:“再见。”


回应她的是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


男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胸口逐渐扩散的鲜红。他放开了梅花十三,手指无力地指向她:“你……”冰冷的红眸映在男人的眼底,仿佛在讥讽他的自大。他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梅花十三一甩头,将染血的发尾连同枪头从男人的身体中抽出,落回到她身后。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两腿都在发软,已无力支撑起身体。她索性任自己倒下,仰躺在一滩血污之中。她的胸口陷入不规律地起伏,剑仍插在她的右肩,然而梅花十三没有精力去管这些了,她的身体已经挨到极限了,浑身上下像被车碾过一般疼,连正常呼吸都做不到。


天亮了。


她望着愈发刺眼的天幕喃喃道。



07.

“梅小姐!”


身着紫衣的人闯入她的视线。来人两手颤抖着拔出刺入她肩膀的剑,怕触着她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在怀里,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男人一直念叨着同一句话,手足无措地像个孩子。


梅花十三好笑地看着他伸手擦去自己脸上的血渍,轻轻摇了摇头。


“梅小姐?”


伍六七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梅花十三问道:“你那日让我等你回来,是想取我性命,还是确实有话同我讲?”


伍六七在原地怔愣片刻,才醒起对方在问什么。


“我……”他默默地红了脸,“我那时其实、其实已经单方面认识梅小姐很久了,不知道为什么你好像很怕我的样子,所以我当时是想回来再和你认识一下的,没想到后来出了那些事……”


“噗呲——”


伍六七闻声诧异地低头,只见怀里的女孩微仰着脸,向着自己露出笑颜。日光落入她的眼,让人疑心那其实是两汪粼粼清泉。


他的心随着女孩鸦黑的睫羽颤了颤,于是他俯下身,虔诚地亲吻了她的眼。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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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在想,假如梅小姐没有遭遇那些变故的话……


可能会补一篇伍六七的视角,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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